吃饭睡觉想楷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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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周黄】江南春风吹醒你了吗

嗯……是迟来的生贺和早到的七夕贺吧


 

黄少天一觉睡醒,抬头看了眼,桌上的一炷香燃过了一半。

他悄摸摸地往四处瞧,待巡查的先生转过弯背对他了,拿起笔杆就往前桌那人的腰上戳。

前面那人措不及防,吓得腰背一挺,低低地惊呼了一声。

先生往这边瞧了一眼,黄少天立刻埋头开始写字,装作事不关己。

等先生再次背过身去,黄少天才压低了声音:“方锐你干什么!那么大声,你怕先生不知道我们作弊啊!”

前桌那人沉默了一会儿:“我……”

“别我了,写完没?时间来不及了,我们直接交换一下卷子,你把我的写了哈!”黄少天把自己的试卷卷成筒,从那人的腰侧递过去,“愿赌服输啊,可别给我乱写,乱写我就主动向先生举报你,看你敬言表哥教不教训你。”

那人迟迟没动静,黄少天疯狂拍打,他才轻声叹了口气,把试卷接了过去。

黄少天接过那人的卷子粗略扫了一眼,小声嘀咕了句:“怎么写这样多,昨夜一定熬夜温书了吧。”

也就说了一句,黄少天便又倒头睡了过去。

方锐熬没熬夜温书他不知道,反正他昨夜是挑灯通宵看了小话本的。

等到方锐几巴掌把他拍醒,考场内人都散光了。

方锐大喊:“黄少天你别睡了!快醒醒!口水要把国子监淹了!”

他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,惦记着别淹了自己的卷子,胡乱抹了把脸,才发现桌面空空如也。

黄少天揉了揉酸痛的脖子,对前面整理试卷的魏琛不满道:“老魏,你收了我的卷子怎么也不叫醒我啊!”

魏琛赏了他一个白眼,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。

方锐勾着他的脖子就要走:“魏先生定是想看看你到底能睡到几时啊,你昨夜干什么去了?我在留香坊也没见着你啊,有什么新去处了?”

“什么留香坊,”黄少天推开他,低头收拾桌面,“你少骗我,我一看你的试卷就知道你昨天肯定温书了,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。”

“对啊,温书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,”方锐重复了一遍,莫名,“但是我没温书啊。”

黄少天这才抬眼看他,正想说他,觉出不对劲来。

他问:“你今天不是穿青衫的吗?月白,袖口还用白线绣着勾云。”

方锐看了看自己的墨袍,伸出手在黄少天眼前晃了晃:“你得眼疾了?”

黄少天倒吸一口凉气,推开方锐,直冲魏琛去。

魏琛被他撞得一踉跄,揪着他的耳朵:“你做什么!”

“我卷子呢!”黄少天埋头翻找。

没翻几张就找到了写着他名字的卷子,黄少天拿出来一看,楞在原地。

“你找卷子干什么……”魏琛探头过来,一看,乐了,“可以啊黄少天,写的不错啊。”

还想仔细看,黄少天却不让了,又胡乱把试卷塞了回去。

他打哈哈:“我检查检查名字写没写,好了老魏你快送试卷去吧,别耽误了时辰。”

魏琛只觉得他奇怪,咕囔着“你还知道耽误时辰”,便走了。

黄少天转头便对方锐拳打脚踢,把他按在地上揍,问:“你考试的时候坐哪儿?不是说好了,上次我蹴鞠赢了你,你这次考试帮我考的吗?!”

方锐捂着脸喊:“我今早起晚了!来的晚了些,你前边的位子被人坐了,巡查先生都到了,本来想给你使眼色让你换位子的,结果你睡得死沉,我有什么办法!”

黄少天问:“我前边坐的谁?”

黄少天越想越跳脚:“亏得那位好兄弟仁慈帮我答了卷,救了我这个陌生人一命,不然看我跟你玉石俱焚!”

方锐把脸捂得严严实实,还是有几声轻笑从指缝里飘了出来:“陌生人?他可不是陌生人……”

黄少天泄够了火,站起身来拍拍衣摆,伸手把方锐拉了起来:“我前面谁啊?”

“周泽楷啊。”

“丞相公子?”黄少天仔细想了想,“知道是知道,可他和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啊,他是张先生教的吧,这不就是半个陌生人吗?”

方锐拍着黄少天的背大笑,笑的太用力,手上没把门,黄少天险些咳出来。

“你怎么能忘了呢,”方锐秒变深情,望着黄少天,“黄郎,那年杏花微雨,你们……”

“你们啥?”

张佳乐突然从两人中间凑出来,吓得方锐打了一个嗝。

黄少天一听这开头就翻了个白眼,勾着张佳乐的肩往外走:“别理他,走走走,留香坊新来了个唱江南小曲的,我们去听听。”

方锐跟在身后咋咋呼呼,黄少天时不时回过头顶上一两句嘴。

他余光扫过,发现朝着他们的远处,门框旁依着一袭月白。

 

黄少天听说丞相公子是京城第一英俊,但他没机会好好认真瞧过。

国子监到底是个学堂,说大不大,但全是王孙贵胄,圈子挨不着,他们也就一直没交集。

不过自从上次得了小周公子的援助,黄少天便殷勤了起来。

虽然黄将军每次都被周丞相气的一路骂着他回家,但他听自家儿子说要与小周公子交好,非但没有阻止,面色还十分诡异。

黄少天好奇:“你不说些什么?”

“我说什么,”黄将军面上若无其事,暗地里手指绞着,“是他老子老跟老子对着干,干他何事,你要和他玩就和他玩呗。”

黄少天高兴地应了,往厅里的八宝柜上瞅,寻思着给小周公子带什么样的见面礼。

黄将军最终还是不放心,犹豫着问:“你记不记得你五岁那年……”

黄少天兴冲冲回过头:“爹,这个白玉琉璃珠扣我能不能拿去送周泽楷啊,或者这个南红云纹坠!”

“……你给老子放下!”

最后黄少天还是没能借花献佛,自己亲自跑去京城最好的酒楼买了包马蹄糕,藏在衣服里带进了国子监。

方锐又迟到了,饿着肚子进来,一眼瞥见黄少天放在桌角的糕点。

里面是什么不知道,但看见包装上的“品珍楼”三字就足够让他嘴馋了。

他刚伸出手,就被黄少天一掌拍掉。

方锐委屈:“你怎么了,平日里大家不都有吃同享的吗?”

黄少天冲他神秘一笑:“今天不一样,这包糕点你说啥都不能吃,我一大早去买的,你要吃一会儿自己翻墙出去买去。”

方锐不屑地“嘁”了一声,了然道:“你是不是又要拿糕点去祸害人家小姑娘?”

“你说什么呢,”黄少天翻了个白眼,“你脑子里除了小姑娘能不能想点别的了,再说本公子怎么就需要拿糕点去讨姑娘欢心了,往那儿一站就够了!”

而且为什么是又,他之前还有过吗?

好容易熬到了午休,黄少天跟张佳乐草草打了声招呼,捧着一包马蹄糕撒蹄子就不见了踪影。

然而直到午休时间过了,他寻遍了整个国子监都没找着人。

黄少天垂头丧气地又揣着马蹄糕往回走,走到自己教室门口时,踏破铁鞋无觅处,偶一抬头,与小周公子撞了个正着。

一看小周公子身边成群结队,就是用完午膳回来的。

身边跟着的那个礼部尚书府的小江公子是半个人精啊,抬头看看停住脚步止步不前的小周公子,又看看挡在他身前的小黄公子,识趣地先打开了话闸:“黄少吃过了?”

“呃……吃过了。”黄少天把那一包马蹄糕攥紧了些,回了江波涛的话,眼神却是往周泽楷身上瞧,“你们也吃过了吧?”

“吃了。”

“还没。”

这多尴尬。

江波涛面不改色地改口:“我们刚刚吃过了,小周还没吃。”

周泽楷忙点头。

“啊?周泽楷为什么没吃啊,不过没关系,”黄少天没想那么多,心里那些小雀跃立时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,忙把宝贝似的捂了一上午的马蹄糕献宝般的递了过去,“正巧我给你带了些糕点,品珍楼里买的,我觉得就他们家做的正宗。马蹄糕,你尝过吗?尝尝很好吃的……就当那场考试的报答吧。”

周泽楷接过来,感觉手里沉甸甸的,忍不住抿着唇翘起了嘴角来。

黄少天这才好好地看周泽楷,发觉这哪里是京城第一俊,是黄少天见过的人里第一俊。

“谢谢。”

“我才谢谢你呢……其实我那时候是认错人了,你应该知道的吧,但还是帮了我,你人真好啊,要是换了别人估计直接跟先生举报我了。”

“不会。”

说完,后面周泽楷又极小声地接了句:“你与谁都要好。”

声音低极了,若不是江波涛就站他身侧,连他都要听漏了。

黄少天自然是没听见,临近上课时间,道了声别就窜进了教室,还一路回头张望。

江波涛手里折扇一展,装模作样地扇了扇,调笑道:“小周,真是好大的酸味。”

说时没觉得,这时周泽楷才反应过来,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拿着那包马蹄糕,怎么放怎么不对,生怕压着坏了,最后还是两手捧着了。

 

黄少天从校场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,整个人腰酸背痛。

黄将军的马车从他身边经过时撩起了帘子,落井下石:“这点程度你就受不住了,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,今天你就走回家吧。”

黄少天那叫一个气到要昏厥。

他边走回家边跟身边的小侍从骂骂咧咧:“书也是他送我去读的!武也是他要我去练的!老头子知不知道什么叫术业有专攻,一亩三分地里他还想同时种出西瓜玉米棒,怎么想的这么美呢,这是想要儿子还是想要神仙啊……周泽楷!”

也不知周泽楷是从哪里来,身边一个侍从也没带,一个人立于街头,撞进了黄少天眼里。

黄少天快步走上前去,熟络地撞了下周泽楷的肩:“你从哪儿来啊,怎么一个人,江波涛呢,平日里你们不都一起走的吗?”

周泽楷不说话,只面上带着点微微的笑看着他。

他不答,便半晌无话,倒是黄少天被看得不自在,伸手挡在他眼前:“你……别这样看着我,感觉好奇怪啊。”

黄少天看不见他的眼神了,只见自己手掌覆盖下那半张脸,嘴角勾着笑了开来。

“抱歉。”周泽楷握着他的手放了下来,“哪里奇怪?”

“不知道……好像有点心悸。”

黄少天见他移开了目光,才放松下来,和周泽楷并肩走。

小侍从在身旁听得心惊胆战,傻少爷,那不叫心悸呀。

周泽楷没回答他,他便自顾自说道:“我从校场那儿来的,其实都能说我打小是住演武场里长大的了,就前些年老头子不知道想什么,突然送我去读那什么劳什子书……呃,我没有说读书不好啊,我知道你读书挺好的……就是现在啊太惨了,你倘若平日里要找我,我不是在国子监,就是在校场。”

“知道。”周泽楷说,“校场你两日一去。”

黄少天奇怪:“你怎么知道啊?”

还未等周泽楷回答——其实周泽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,黄少天便自己接上了:“噢,定是丞相大人说的吧,虽然表面上他们老吵架,其实我知道我爹与丞相大人关系甚好,每年丞相生日我爹都是第一个赶着上去的。”

赶着上去膈应人……说些什么“祝丞相老当益壮”的混账话。

虽然黄少天没说出来,但周泽楷心下也明了,笑出了声。

“丞相生辰好热闹!从前我也去的,不过后来就不去了。”

周泽楷蓦地插嘴,不动声色地问:“为什么不去了?”

黄少天有点懊恼,烦躁地挠了挠头:“其实我也记不清是发生什么事了,反正就是好像有一年生辰我去了你们府上,搞出了点什么事来,我爹就再也不带我了。”

说完才想起来,一拍掌:“哎对啊,我问你不就好了,周泽楷,你记不记得啊?我觉得应该还是件不小的事吧,不然我爹也用不着就不带我去了啊。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?”

周泽楷沉默半晌,才小声说:“不知道吧。”

黄少天有点遗憾,但没追问:“好吧,可能你当时也还小,说起来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?你吃过这条街上的饭店没有?我好饿,不如……”

黄少天在前头絮絮叨叨,周泽楷随着他走,走了没几步,憋不住了似的,带着点无奈,咕囔道:“你怎么记性这样差……”

黄少天回头:“什么?”

周泽楷讪讪:“没。”

他指着右手边的小店:“炸酱面好吃。”

又指指左手边的酒楼,沉吟半晌:“驴打滚吧。”

黄少天哈哈大笑:“你这是把这街吃遍了啊!你再说说前边那家什么好吃?”

周泽楷答的飞快:“干烧四宝。”

黄少天立刻抚掌决定:“就那家吧,且看看你说的准不准,有没有骗我。”
周泽楷反问:“为何要骗你。”

根本没必要,黄少天也知道,那不过是话赶话出来的随口一句,周泽楷这样一问,黄少天一时答不上来,胡搅蛮缠道:“万一是看我帅气,要拐骗我呢。”

说完这话黄少天自己都不自在,清了声嗓,把背脊挺得更直了些。

周泽楷看他故作自然的一堆小动作,低头闷声笑。

 

方锐摆弄着桌上的筷子,侧头大喊:“小二!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啊!”

他们刚从校场出来,晚上有乞巧花灯会,方锐说什么都想去凑个热闹,拉着张佳乐黄少天不让他们回家,路边随便找了家酒肆填肚子。

黄少天漫不经心道:“米粉肉,清蒸鲈鱼,蟹粉馄饨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你来吃过啊。”

“周泽楷说的,他好像全吃过。”

小二这时正好来了,谄笑道:“可不是吗三位爷,丞相小公子可喜欢咱们家的馄饨了,两天一来,一坐就坐到天黑才走呢。”

张佳乐奇怪道:“怎么,盯梢呢?”

“盯梢哪需要他亲自上啊,相府又不是没人了,”方锐贼笑着八卦,“兴许看上了哪家小姐。”

黄少天心里蓦地一丝不痛快,反驳道:“要真看上哪家小姐,凭周泽楷的相貌身家,他哪需要这样在这儿枯坐,上门提亲不就完了。”

他已经单方面把周泽楷列为他“最好的朋友之一”了,听闻他有些他都不知道的事,心里一阵阵酸。

“万一人家小姐偏偏就是不认相貌不看家世的人呢?”

“……”黄少天烦得很,把筷子狠狠拍在桌上,“还吃不吃了?不吃我回家了!”

“怎么还说急了呢,”张佳乐啧啧称奇,“你难道真把那婚事当真了?别吧黄少天,童言无忌啊,别那么认真嘛。”

这就触及到黄少天的知识盲区了。

他是真的疑惑:“什么婚事啊?”

张佳乐一张嘴舌灿莲花,说黄少天五岁那年,皇帝寿宴,被嬉笑着惯了几口酒的黄少天迷糊,二两黄汤下肚的黄将军也迷糊,排排跪着求皇上赐婚,囔着要娶丞相家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娃娃。

小太子立时拍手叫好,皇帝礼态尽失,一口酒喷了出来。

那小娃娃当场傻眼,红着脸,大眼一眨就落下委屈的金豆子来。

所以说啊,丞相一直在朝堂上针对黄将军也不是没道理的。

黄少天听完懵圈,他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?

他登时这个脑袋都炸开了,嗡嗡响,迟来的尴尬席卷了他。

不知道周泽楷还记不记得?

要是还记得……

黄少天不想想了,细思羞极。

张佳乐和方锐笑话完就埋头大快朵颐,根本不理黄少天心灵的崩坏。

这一顿饭黄少天食不下咽,一盘清蒸鲈鱼光吃旁边的姜片了。

黄少天对花灯节一点兴趣都没有是有原因的,他相信来了一次之后,方锐和张佳乐也会对花灯节再也没兴趣了。

他们在街头逛了半个时辰,方锐痛不欲生:“黄少天,你是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最开始才不想来的吧。”

他对花灯节不感兴趣,但对街边小零碎还是很感兴趣的。

四处遛了几圈之后黄少天就把吃饭时的事忘到身后了,此时笑的没心没肺:“不带你体验一次怕你说我骗你啊,我得以实服人。”

张佳乐怀里摔进了不下十个小姑娘,方锐捡起了一堆小姐故意丢他面前的香囊。

“你看你们俩,普通人家的姑娘,随便被哪个瞧上都算飞上枝头了啊。枢密院方大人的公子,张中丞的宝贝儿子,”黄少天点着他们一个个过,“还有这个,周相的……哎,周泽楷?”

他觉得真奇怪,明明以前在一个学堂里他都好像没怎么见到过周泽楷,最近却时常碰到。

上学路上碰到,回家路上碰到,平时去的几家饭馆里也能遇见他,生活里处处都有他。

他将这认为是他和周泽楷的缘分,他们是天生的兄弟。

兴奋地跟喻文州说起这事来,喻文州连眼神都不愿给他一个,头也不抬:“不是才开始碰到吧。”

“嗯?什么意思?”

“是你才开始注意到吧。”

要不怎么说喻文州是京城四大才子之一,都是有理由的嘛,他聪明呀。

但黄少天没这么想,他依然觉得是和周泽楷的缘分。

这时在花灯会遇见,更让黄少天笃定了这个想法。

小傻瓜,乞巧节也是七夕呀,这个时间点的缘分可不是兄弟缘。

但黄少天依然没多想,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周泽楷怎么在这里呢?他在这里干什么呢?也是来过节的吗?被多少个姑娘撞了肩膀呢?

于是他穿过层层人海,塞了些银两,从小贩手中接过两串糖葫芦。

周泽楷被人潮推搡地头晕眼花,人太多,身边的侍卫根本护他不住,往他身上撞的人太多了,又都是小姑娘,根本下不去手。

周泽楷深吸一口气,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路,拨开人群埋头往前走。

这时一块青色玉佩出现在了他视线里。

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太阳穴都涨了起来,痛苦地蹙起了眉,却只能缓慢弯腰捡起不知道今晚第几块玉佩。

他刚直起身,就听到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。

“这不是我的玉佩吗?哎呀我的宝贝玉佩呀,感谢这位公子。公子,你长得好俊啊,有无婚配,今年几岁?”

花灯节的京城夜市灯火如昼,月若流金洒下来,车水马龙四通八达的街道像一条条金色游龙,河上上洋洋洒洒飘着盏盏花灯,气势如虹地承载着万千愿望流淌而去。

周泽楷抬起头来,正好腾地一朵烟花升空了,黄少天的脸颊被闪烁的花火映成赤色,正笑盈盈地看向他。

 

“一人?”

“一人。”

黄少天睁眼说瞎话,大言不惭道:“我就是一个人闲着出门逛逛,怎么啦,还不许一个人游夜市了?小周公子管的真宽!”

周泽楷轻声说:“没管呀。”

黄少天无理取闹:“为什么不管?好朋友花灯节一个人出来这么孤单寂寞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正常吗?怎么不关心一下?好哇,原来只是表面兄弟,今天就跟你在此分道扬镳了。”

“别。”周泽楷飞快地伸出手扯住黄少天手腕,顺势迎合道:“为何一个人?”

黄少天如是道:“因为在等小周公子嘛。”

周泽楷先是一愣,随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。

黄少天笑嘻嘻地:“你可别不信。”

两人聊着天,不知不觉走出好远,踏上银锭桥,摩肩接踵的人群散去些微,黄少天便附身趴在栏杆上,周泽楷直直站在他身侧,不自觉盯着他的侧面出了神,眼神小心翼翼,黄少天没有丝毫察觉,望着底下河面上飘过去的盏盏花灯,眯着眼想看去一两个心愿,偏偏是饱含情丝的花灯,少女连提笔写下也羞,落下几行蝇头小字,黄少天看不清,便伸手拉周泽楷来一同看。

他倚在栏杆上,目光追着花灯远去,看到远处的灯笼山,顶头是一盏精致的莲花灯,黄少天眼下飘过的灯中,再没有比它更精致漂亮的。

黄少天支耳朵听,又是哪个聪明小贩的主意,十文钱获一次攀登机会,那盏莲花灯谁拿到便归谁。

可那山难爬,轻飘飘的灯笼怎么站的住脚,但想在心上人面前出风头的人偏偏不少,再困难,小贩依旧赚的盆满钵满。

黄少天看了看身侧的周泽楷,血液莫名就沸腾了起来。

他说不清为何热血,只顾拽着周泽楷衣袖问:“你有无愿望?”

周泽楷被他突然的激动搞得莫名:“自然有。”

于是黄少天冲他眨眨眼,狡黠一笑:“等着,黄少给你搞盏最漂亮的花灯来,上天一定先看到你的心愿,定帮你实现。”

周泽楷来不及阻止,黄少天甩袖便不见了人影,不消片刻,远处就有一袭黑金袍足尖轻点跃上了灯笼山尖。

他看远处那上蹿下跳的身影,一边注意足下还一边还分着神往他这边瞧,远远地,看不清神情,却总觉得黄少天在向他递笑。

黄少天轻轻松松摘下那盏花灯,底下一片喝彩声,他哈哈大笑着作揖谢过,一跃而下,讪笑着推辞围过来的人群,颇有些困难地向周泽楷步步挪着,目光灼灼盯着他,眼里闪着得意洋洋的光,盼着夸奖。

周泽楷想起那年相府寿宴,那个带着他溜出府的小公子。

仿佛是年画里跑出来的白嫩娃娃,乖乖坐在河边的石凳上,抱着手,黑溜溜的大眼睛戒备地四周环顾着,直到那怀揣着包包糕点的将军小公子一蹦一跳地回来,才卸下紧绷的精神来,咧嘴一笑。

黄少天不记得了,方锐还记得,但黄少天没问他呀。

学堂里接过黄少天那包糕点,周泽楷都不知道气好还是笑好,心里不禁想,黄少天这么多年为什么丁点长进没有,还是这一套。

其实周泽楷也丁点长进没有,还是中套。

黄少天哼着小曲往家走的时候,在河边被人勾住了脖子。

“黄少天你这人怎么回事?你跑哪儿玩去了不带我们?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俩兄弟了?”

张佳乐戳着黄少天脑袋问,黄少天这才想起来,是噢,他来时的确是有两个小伙伴的。

“方锐呢?他不也不在,你怎么只说我呀。”

方锐正好回来,听到这话破口大骂:“黄少天!你别趁我不在编排我!”

黄少天刚打算回嘴,看清了方锐手里拿的东西,惊讶出声:“你这花灯哪里来的?你怎么偷看别人愿望!”

“河里捞的。”方锐不服,“谁看愿望了?我看花灯!这花灯真别致,今晚一夜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……”

他托着那盏花灯转着看了看,正欲附下身将它放回河里,就被黄少天抓住了手腕。

方锐好笑:“不是说不许偷看别人愿望?你看什么?”

黄少天本是真的无意看,如果真要看,那周泽楷写的时候就看了。

但方锐手心里托着转一圈,就那一瞬间的事,他好像看见了三个字。

他小心翼翼捧过花灯,细细看。

那一晃眼他没看错,确实是端端正正三个字。

黄少天。

 

黄将军终于发现术业有专攻,放过了他的小儿子。

秋闱一过黄少天就不去国子监了,日日泡在校场里,天光乍破进,夕阳西下出。

方锐羡慕地不行,天天扒着国子监的围墙往外瞅,墙边那棵树叶子绿变黄了,都掉光了,方锐都没等到他爹也想开。

黄少天揉着脖子踏出校场,往路边的茶摊一坐,喊来茶博士:“给那边那位长相俊俏的小公子上茶。”

他声音不低,在场的人都听得分明。

周泽楷一叹气,站起身过去,在他面前的位子坐下。

黄少天一歪头,又喊:“茶博士,小公子坐到这来了,你就往这桌上茶吧。”

周泽楷无奈,掏出钱袋赏了茶博士,茶博士被两人弄得晕头转向,此时如蒙大赦,连连谢过,就去别桌穿梭了。

“我是想请你喝茶的,你怎么自己掏钱,还赶人家走了呢?”

“不必。”

黄少天拖拉着语调:“要——的——”

“嗯。”周泽楷好笑地看他,“不必要的。”

黄少天愣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,不禁咋舌:“你怎么学坏了,还玩文字游戏,得得得,我读书少,你就逞一时口头之快吧,也就欺负我这一阵了。”

周泽楷停下斟茶的手,吃惊地看他。

临近年关,京城的冬天一直冷的不像话,黄少天捧着茶不停吹气,热气扑面,鼻尖被沾得湿漉漉的,周泽楷伸出手,黄少天一动不动,任他抹去鼻尖一层水汽。

“开春后我便随我爹上阵去,也不知多久不能见了。”

路边有小孩追逐着在嬉闹,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爆竹,蓦地一声惊响。

靠近西夏边境黄沙遍地,军队安营扎寨在边境的雨城,平时黄少天都不想往高处走,被吹地满鼻子满眼沙子,但每逢信使来,他蹦着跳着便上了城墙,恨不得将头伸出去百米,望眼欲穿,远远地望着那满载信件的马匹。

边境通信消息非常滞后,来往信件最短也是一月一次,黄少天攥着信使的布袋子翻找,只见到了几封写着“黄少天启”。

他一封一封看过,最后沮丧地垮下肩膀往回走。

郑轩正好路过,看他愁眉苦脸,不禁喜笑颜开。

他勾着黄少天的肩,问:“遇上了什么事?说出来让哥们开心开心。”

黄少天没好气,甩开他的手:“这都三个月了,我的每封信都送到了啊,但周泽楷还是都没来信,他怎么回事啊?”

郑轩幸灾乐祸:“是不是外面有人了?黄少天,你是要成为这茫茫沙漠中的一道绿景啊。”

“……你瞎说什么!”

黄少天哑然,生出七分恼三分羞,最后生硬地蹦出来一句,抵着郑轩肩膀狠狠一推,头也不回往前大步走。

去年周泽楷中了榜眼,做了编修,但周泽楷的来信中丝毫未提,他还是从别人的信件中得到的消息。

黄少天闲暇时便一一回信,道些家常,到了周泽楷这里,怎么都写不够,从“你知道雨城为什么叫雨城吗因为这里太旱了”到“今日又吃了三碗面被瀚文笑话了”,满满三页,最后无话可写,只能问些近况安否天气如何之类的琐话。

周泽楷的来信更是无厘头,国子监里的柳叶抽了枝,相府门口的栀子发了芽,今日路上看到只幼犬,可爱,类卿。

次月黄少天回信一封:哦。

这次周泽楷整三月没回信,黄少天愁眉深锁,回到营中帐门紧闭,唉声叹气。

喻文州也唉声叹气,因为紧闭的是他的帐门。

他问:“你们上次吵架了?”

黄少天仔细想想:“没有啊,我们怎么会吵架?从没吵过的。”

“那你们上次说什么了?”

“这跟上次说什么有什么关系?”

喻文州展了展手中的书,理所当然:“不然他怎么会突然不理你了呢?”

“有道理哦,但我们上次也没说什么啊,”黄少天感觉自己发际线疯狂后退,摸不着头脑,“上次他说了一堆什么品珍楼出新品又快到乞巧节,之前战事不是比较紧,我都没时间多说,就写了……”

话语戛然而止,喻文州好奇地把目光从书上移了开来,看着黄少天脸上慢慢烧起来。

黄少天想起来了,他们上次对话的结尾的确一言难尽。

信件回的急,黄少天笔下如风,提笔就回了一句:“知道啦,我也很想你。”

这是信使正好在外求见,喻文州应了声,信使撩了帘便进来了。

信使囔着:“黄少,你刚刚走的太快,我还有东西没给你呢!”

他从布袋子里掏出个盒子来,塞进黄少天手里:“这个东西,京城有人托我带给你的。”

黄少天握紧了,正想打开,突然发现信使也探着头好奇地想看,呿了声,背过身去。

他把盒子捂在胸前,轻手轻脚地打开。

一串红豆手链,颗颗分明,粒粒饱满。

黄少天握在手心里,吃吃笑起来。

徐景熙正好进来,顿时惊奇:“黄少这是怎么了?是不是少年心萌动了?”

喻文州笑了一声:“怎么?景熙,六月了,江南的春风终于把你吹醒了?”

 

黄将军征战三年,班师回朝,皇上龙颜大悦,下令厚赏。

黄少天进了城门就跳下马想开溜,被黄将军拉住:“先去拜见皇上!”

黄少天苦哈哈,活像被人绑架。

他骑在马上生无可恋,心绪早飞去了相府,四处环顾,突然瞅见了熟悉的一道身影。

可真是穿什么都好看,青衫便是温润如玉,玄袍就是气质宽宏,红衣都被穿出了万种风情来。

配上身边的窈窕淑女,真是郎才女貌了。

皇上摩挲着下巴,说:“黄将军无甚可封了,倒是少天,可以赏黄金封万户侯啊。”

黄少天兴致缺缺:“不想了,臣恐怕不是这块料。”

黄将军冷笑一声,不予评论。

皇上乐了,跟黄将军说,想跟黄少天单独聊聊。

等黄将军出去了,皇上站了起来,走到黄少天身前:“实不相瞒,国库不丰裕,黄金我就不赏你了,你看看,要不给你封个啥?”

黄少天原本单膝跪着,这下直接坐在了地上:“不出去了,让我做个御前侍卫啥的吧。”

“为什么不出去?”皇上蹲下来,“就个御前侍卫?这是想天天见我啊,哟,不成不成,我有危机,要不我给你指个婚事吧。”

黄少天举手:“别,我有婚事的。”

“哎哟,奇了怪了,咱俩从小一起长大,你有啥婚事我不知道的?”

“先帝四十岁寿辰,我和周泽楷不是定了亲的嘛。”黄少天低头玩手指,“原来你也不记得了嘛,我以为就我不记得呢。”

皇上嘁了声:“说这个啊,先帝那时应了吗?下旨了吗?不光顾着笑了吗,没谁当真。”

“谁说的!大家都知道!”黄少天想起刚刚街上看到的那成双成对的背影,一阵胸闷气短,“那你现在下旨吧,赐婚吧,我答应了。”

沉吟片刻,皇上背着手站起来,对外面喊:“宣周泽楷。”

黄少天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:“叶修你干嘛!”

“啧,谁给你的胆子啊,直呼皇帝名讳。”皇上趁人没来,快步又走回殿上,端端正正坐下,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,“这个朕得问问当事人意见的嘛。”

周泽楷突然被宣,一听问题直接懵了,皇上连着问了两遍,他都没回神。

黄少天看不下去,拿胳膊肘捅了捅他:“这你干什么想那么久?先帝在上,都是有过见证的,你别是要做个陈世美吧?”

周泽楷轻声说:“不是……”

“别不是了,你都迟疑这么久了,算了算了,不逼你了。”黄少天打断了他:“啧,早知道就该小时候就把你拐回府。”

周泽楷眼神一亮:“你怎么……”

“怎么?是不是我不想起来你就当没这事了?你也不跟我说,要不是本少爷记性好……”

皇上托着下巴看着殿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,饶有趣味。

看他们快到旁若无人的境界了,皇上才拍了拍手,阻止了话题继续:“够了没,朕还有事呢。小周,我就问你一句,有这婚事没?你说没有就没有,朕就当没这回事了。”

说完停顿一会儿,补上一句:“朕就给他和郡主赐婚。”

“……有。”

这没有也得说有了。

周泽楷伸手抓紧了黄少天垂在身侧的手,坚定道:“有的。”

黄天在上,媒妁之言,中间少了郎骑竹马来的那几年,着实遗憾,唯有余生得以补偿。

回府路上周泽楷牵着黄少天手荡悠悠,御赐婚姻,谁敢多言。

黄少天说:“我之前在路上看到你了。”

周泽楷细想,问道:“是与楚小姐在一起?”

黄少天嗯哼一声,不置可否。

周泽楷说:“她同我说,上次帮我寻的红豆链是成对的。”

他摊开手,掌心躺着菩提白玉佩。

“这样才能白头到老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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